10.10.2007

哈德遜不見人




早上回到辦公室看見桌上放了一個郵包, 瞄一眼郵票, 知道是從台灣寄來, 便將之放於椅上, 沒有立即拆開, 反而先啟動電腦, 處理完每天必須處理的公事和雜事, 忙完幾個鐘頭, 看看錶, 中午了, 把房門關上, 坐下來, 執起一把剪刀, 割裂包裹的厚紙, 才慢條斯理地拿出裡面的東西。
是書。 從沒如此小心奕奕地對待寄來的書。
對待這書, 我是必須強迫自己冷靜的, 因為下午仍有許多工作要忙, 沒辦法容許情緒被打亂。
* * * *
這是陸先恒的書。 我的學長, 我的好友, 這是我替他編輯的書。
出版社是台灣<印刻>。 兩年多以前, 知道先恒處於肺癌末期, 我透過電郵請他把曾經寫過的稿子統統傳來; 他明白我的意思, 照辦了, 沒多說什麼。 他做人向來明白通透, 該做什麼便做什麼, 盡力就是了, 然後, 就讓事情必然發生。
先恒檢查身體, 發現癌症時已是第三期, 醫生表示無能為力, 暗示僅餘數月時間, 他不服氣, 去學氣功, 花了一年時間, 竟然控制住癌細胞, 令醫生願意替他試藥治療; 然而未幾, 癌細胞從肺部轉移到其他器官, 很快, 一切結束, 把人殺個措手不及。
我沒到美國出席喪禮, 也沒到台北參加悼念儀式, 只是留在香港寫文章, 如文內所述, 「因為需要儲存足夠的冷靜撰哀悼遠去的朋友, 也需要挽住寧靜的心情去替朋友完成編書遺願。 我從來不善於處理哀傷」。 如同我於這天拆開包裹, 需要刻意擠出過份的冷靜始能面對哀傷。
* * * *
書名叫做<哈德遜書稿>, 出版社加了一個很長的副題: 跨越時空、死生、意識形態與閱讀界線, 一個台灣旅美社會學者的臨終凝視。
其實早於三年前, 先恒已把部分文章印出來, 手製成「線裝書」, 好像只弄了五本, 送了四本給好友; 我有其中一本, 並以此為藍本, 加入其他新文章以及幾篇悼文, 遂成「新著」。 把新舊兩書同置桌上, 如見故人, 似仍見先恒的粗胖身影, 從辦公室門後閃出, 穿著他那件恐怕已有七年沒洗過的淺灰色厚絨雪衣, 笑咪咪地問, 小馬哥, 怎麼樣, 我的書好看不好看?
這個下午, 我終究沒法專心開會。我真的不善於處理哀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