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9.2008

芝士




「敢不敢吃發霉芝士?」Martina向我挑釁,在一家小商店門前。
「我們有幾百款芝士,愈發霉,愈好吃。」我搖頭回答: 「不敢。但我有一位
愛吃發霉芝士的女兒,我經常覺得她有點心理變態。」
小女孩當然是不會自認「變態」的,相反,她說這是高級品味,很歐洲的,很講究的;
這個可惡的小漢奸。
幸好她其實也不認為只有外國的月亮是圓的,像中國的蒜頭,味道愈濃烈的她便愈愛吃,
有一回在「小肥羊」打邊爐,點了鴛鴦鍋底,清湯那邊泡浸著
許多軟扒扒的小蒜頭,我挾起一顆咬進嘴巴,酸臭得立即吐出,並要馬上喝口啤酒
油去氣味,而她呢,則是用湯匙把蒜粒大把大把地掏到碗裏,
再滋滋油油地吃,眼睛半閉,享受非常。
我連看見都想反胃。
對於芝士,小女孩的熱愛指數更是超爆燈的,幾乎每個晚上,
上床睡覺以前,她都打開雪櫃取出一包或軟或硬的芝士,
坐在沙發上,翹起二郎腿,把芝士逐片逐片或逐塊逐塊放進嘴裏。
那些或黃或白甚至有時候帶著灰藍的怪東西,氣味極具「騷擾性」,
她一把芝士拿進客廳,我便立即走進書房,冇眼睇,冇鼻聞。
家有惡女,避之則吉。
這回來到德國,在長途電話裏,小女孩是理所當然地千叮萬囑
命令我給她帶回發霉芝士,我只好用紙巾摀著鼻子,走進
一間芝士和香腸的專賣店,隔著玻璃櫃,瞇起眼睛,細細挑選。
莫言先生也陪我去了,但進店不到一分鐘,已經受不了,
轉身逃到店外抽煙。
洋人說「who cut the cheese」就是指「是誰放屁」,
不是沒有道理的。
聽人說過中國的腐乳其實等於鬼佬的發霉芝士。
理論上或許是對的,但在心理上兩者可大有分別,
前者給我的是溫暖的感覺,望之即想起童年、想起長輩、想起
兄弟姐妹圍坐於小木桌前吃晚飯、搶挾餸的熱鬧與喧嘩;
後者則是陌生、遙遠,而且冷凍,如同小女孩沒有兄弟姐妹
而永遠只是孤單地坐在夜燈下,獨吃,獨喝,獨自看書。
陪伴她的,就只有那小小的芝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