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2.2007

葡京



小時候不流行拍照,故沒留下幾張童年影像,僅有的便特別珍貴。有一張,站在一個高高的可樂模型瓶子旁邊,嘴唇抿緊,眼神卻閃動著興奮,想必是非常開心,但不知道是因為依靠孩子們都喜愛的汽水,抑或由於能夠與家人同遊澳門?

拍照的場景遠處有幾幢正在興建的高樓,那是,葡京。

忘了那是什麼年份,上網查得葡京賭場於一九七○年建成,拍照時仍在建,所以應該是一九六九年左右,六歲的我還沒近視,一對眼睛仍具靈氣,我記得小時候在家裏客廳見過鬼,說不定,那便是傳說中的「陰陽眼」。

人的記憶很奇怪,極開心和極難過的事情都記得極清楚。印象裡,拍照當天,在沙塵滾滾的空地裡忽然見到那瓶汽水,我和姐姐雀躍大叫,然後輪流站於其旁,由當時以記者為業的父親拿著謝賢年代的攝影機替我們咔嚓。仍是花樣年華的媽媽指著背後的樓房嘰嘰喳喳地講話,似在期盼一個遠景、一場幻象、一次欲望的滿足,因為,賭場之於她,向來是神殿之所在。

母親嗜賭,多少年來,無數次她把我和姐姐帶到澳門,吃喝玩樂一番後,她進賭場消磨,我們則在酒店房間內睡覺或玩耍,有好幾次甚至因為某些不幸的理由而沒房可睡,姐弟倆只能在葡京酒店大堂的沙發上苦苦地坐了一個通宵,等候天亮,媽媽從賭場走出來,牽著我們的手到碼頭坐船回家。

澳門有了金碧輝煌的新葡京?
我沒去過,只是閱報看了照片,反而對舊葡京產生了依依懷戀。我太熟悉葡京酒店和賭場內的嘴臉和味道了,那喧嘩吵鬧,那喝彩嘶喊,那些亢奮和挫敗、狂喜和失落、大樂和大悲,統統是童年經驗的一部分,這是我和家人的遊樂場,這更是我和家人的拉斯維加斯,葡京於我,象徵了最原始的盛世。

在新葡京落成前去過一次澳門,看見有父母替孩子在工地門前拍照,那是屬於他們的盛世,若干年後,又會有其他賭場和酒店,又會有其他孩子和照片。金碧輝煌不會褪色,只是,不一定再有你的份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