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3.2007

楊德昌



蔡琴紅館獻唱,電視轉播《最後一夜》那段, 舞台上,蔡小姐瞇著眼睛眺看遠處,彷彿尋覓一個熟悉身影。
這樣的眼神和唱腔已成經典。每回當她抬頭遠望,便如拉了一把椅子,在淒冷的寒風中,坐下,看著墨藍清澈的天空的星子,因為冷,所以清楚,星圖中擺佈的是怎麼樣的一種命運隱喻,星子與星子串連出怎麼樣的模態,我們其實心裡有數,只是不願承認;唉,不肯承認,這已是最後一夜。

蔡琴於八十年代與楊德昌的婚姻曾是非常獨特的「文化符號」,一方的歌聲婉約典雅,似是來自唐詩宋詞般動人但遙遠;一方的電影卻是新浪潮的頭號代表, 城市的異變,人心的流離,福爾摩莎的蠢動胎生在影像中呈現了令人悚然的能量。黑白相濟,兩人具體而微地象徵了台灣,而其後的婚變,又未嘗不是對於島嶼混亂的可悲預言。
嗯,對了,好久沒聽見楊導演的消息了。四年前報上說他患病,是相當不好的病,唯望他意志力頑強如電影鏡頭,打贏這仗。
楊德昌的電影大多是對青春敘事的頌歌,交織出我們那一代最最美好的紀錄,若不是得這樣的安慰與理解,我們那一代,可能會變得更憤世嫉俗、更虛無空洞。真該說聲感謝。
於是我再度拿起那本《楊德昌電影研究》, 一翻開就是詹宏志的序,詹說「這本書的被研究者是我結識十四年的朋友,當時他未拍任何電影,提到荷索時說完『哇操』之後就激動的難以為繼」。
序時一九九五年,又過了十二年,那「哇操」的口頭禪早已過時,正如我們漸漸歸邊,一不小心,就有朋友親人被擠出生命圈子之外,我們只能站在邊緣看漸行漸遠的人,惱怒地說聲「哇操,你幹嘛走的那麼快那麼急, 前頭又沒好事等著你」。
電影《一一》有句經典對白,「事情沒你想像的那麼複雜啦!」我近年也老拿這句話來安慰自己。
我們都是吳念真,都在那摩天大樓巨幅的玻璃倒影中看到反射出來的、欲蓋彌彰的人生倦意;我們亦想有一個如那躺在床上不省事老母親那樣傾訴的對象,我們真的希望事情簡單不複雜。
但結果,我們想著想著,那銀幕已經打出一個大大的字: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