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4.2007

森林之旅



到文化中心欣賞「進念」新作《華嚴經》,瞄一下手表,尚有四十五分鐘空檔,何不到重慶大廈湊湊咖喱的高興?

十來歲時來過這幢陰森的大樓,記憶中,走進去,如走進邪靈所張開的血盆大口,在昏暗而悶焗的樓房內,走道曲折迂迴,四周佈滿陌生而相近的臉孔,聲音是吵雜的,空氣是甜辣的,有人在叫喊,有人在獰笑,有人就只是瞪著一雙又深又圓的眼睛在望著你,不說話,不笑,黝黑的膚色預告著神秘。這是我出生和成長的香港啊可是,恍如去了一個刺激的異域,沒法不步步為營。

去重慶大廈的理由,早已忘了。說不定是為了某些不可告人的快樂,有些快樂,連自己想起亦感臉紅,把它深深壓抑在潛意識內,鎖起來,讓它自生自滅。

第二次去重慶大廈的理由倒記得很清楚。廿來歲時,看完王家衛的電影,想去森林狩獵戴著金髮的林青霞,於是獨自在大樓內兜兜轉轉,兩三小時,明知道出路何在卻刻意讓自己迷路,剎那間難以分辨自己是森林樹下的小孩子抑或那匹善於偽裝的餓狼。

第三次去已是卅來歲了,與蘇守忠相約,由他領路,到三樓一間小店享受咖喱齋菜;他內行,他懂。山仍是山,水仍是水,重慶大廈仍是重慶大廈,但我,尤有披穿僧衣的蘇守忠在旁,早已不太一樣。

這是第四次了,四十過外了,重慶大廈早已不是重慶大廈,它是「在國際上出了名」的重慶大廈,少了神秘,多了歡愉,電梯口、走道上,到處是慕名而至的本地和外國遊客,臉上都是笑容,像到廟街觀光,也像到了泰國芭提雅。

我和她按照大門守衛的指示搭電梯到七樓,那是一間叫做「七樓咖喱王」的餐廳,自從蘇絲黃在有線電視上介紹過,名氣大振,座無虛席,我們亦是經由節目而知此地,急欲試試那有效於挑逗食慾的辣味。豈料,人多,儘管擠到了位子,卻擔心咖喱尚未上桌已經夠鐘進場;我跟胡恩威有個約會,如失信,後果嚴重。

只好離開,轉到附近小店吃了一碗魚蛋粉。重慶大廈終究不親,魚蛋粉才是陪我成長的好朋友,莫失莫忘,我的至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