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1.2006

kafka


年輕人辦了一份文學刊物叫做<字花>, 出版到第四期了, 銷路每期有高有低, 但興緻依舊勃勃, 而且愈辦愈起勁, 還搞了一個名為「閱讀經典」的座談會, 邀請了老中青三代文學人坐下來聊聊卡夫卡。
座談會在藝術中心的小劇場舉行, 周日下午, 美好時光本應用來吃喝或郊遊, 但劇內居然坐滿了人, 年輕的臉孔, 迷惘的眼神, 似懂非懂地坐於台下而望著台上, 渴望從講者嘴裡了解多一點、再多一點有關卡夫卡的非凡魅力。
這或正是「經典」的定義。 年少時代閱讀卡夫卡的李歐梵教授, 今天已是六十過外了, 但當談及那歲月的孤絕與困惑, 以及在孤絕困惑裡如何跟卡夫卡相遇, 似是前世今生地宛如昨日。 三字頭的潘國靈, 二字頭的劉美兒, 都是, 每個世代都有屬於他們的閱讀卡夫卡的理由, 而這些理由又往往都, 嗯, 何其相似。

坐於台下, 聯想到自己的卡夫卡。 場景又是灣仔, 又是那個可惡的小房間內, 年輕的母親在客廳打麻雀, 女人的笑聲喧鬧填滿了狹窄的方寸, 彷彿一座四方城便是一個盛世, 在城內, 生命有了完滿的起始和結局。 躺在房間內、碌架床上的我在閱讀<城堡>, 台灣「志文」的中譯本, 語法違拗不易懂, 但我卻好像從中看見了自己和世界的關係; 原來生命就是一座苦悶的城池, 你以為它保護了自己, 其實它是困住了你的分分秒秒。
悲愴與窒悶遂由胸中冒起。

若干年後早已邁入中年的我做過這樣的夢: 重回客廳, 坐在打麻雀的四個女人面前, 怒聲猛喝, 你們能不能停手讓我靜一靜? 你們到底知不知道, 這個世界其實沒有你們想像中的快樂?
夢中驚醒, 又是一陣悲愴與窒悶。 原來壓抑下來的憤怒感覺可以隱藏得這麼潛密, 但當爆發時, 又可以宣洩得這麼激烈。

閉門讀卡夫卡的日子已遠, 其後, 匆匆翻過卡夫卡寫給父親和情人的書信, 發現字裡行間又是另一種屈屈憤恨。 讀著, 有點同情, 有點憐惜, 既是同情和憐惜一位遙遠的異國作家, 卻又是憐惜和同情一位親近的灣仔少年。 或許當翻開了第一頁卡夫卡, 便停不下來, 永遠都能找到重讀卡夫卡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