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0.2007

校訓


每個月我和幾位老同學通常相約見面一次,下班後,找間熱鬧的菜館,一邊狼吞虎嚥,一邊聊聊近。為什麼不圖安靜?

都是中坑男人了,不找熱鬧,難道吃燭光晚餐?鵝肝牛扒是情人的,粉絲蟹煲是老友的,菜館愈吵雜愈好,扯開嗓門講話,嘶喊,罵粗口,吐怨言,口沫橫飛之間已經訴盡滿腹牢騷,吃足喝飽,各自尋路回家,簡直像做完一場情緒上的桑拿,夜眠無夢,一睡到天明。

最近一次聚會照例又來一道粉絲蟹煲,兩杯下肚,想抽煙了,但法例禁煙,老友煙癮難頂,冒險違規,繞了兩個圈走到菜館的後樓梯吞雲吐霧。我是「義氣仔女」嘛,當然相陪,幾個麻甩佬來到暗黑狹窄的梯間,或蹲或坐,皺眉頭閒扯淡,頗有幾分「道友feel」。

咦,卅年前,我們不也曾用這個姿勢在中學的樓梯間交換彼此的成長焦慮嗎?學校在銅鑼灣,不大,中學和小學共用一個體育操場,場邊有一道窄窄的樓梯通往課室,不知道是為了省電抑或其他緣故,經常沒亮電燈,走於其上,陰森可怖,除非是一大伙同學齊齊走,嘻哈玩笑,始能驅走我這個細膽四眼仔的內心恐懼。

有些時候,少年維特突然有了煩惱,幾個同學來到梯間聊天,隱覺歲月悠長,彷彿永遠不會長大,卻又極怕長大得太快太急。

那道暗窄的樓梯,好多好多年後,仍然偶爾出現在我夢裏。

去年曾回母校演講,操場牆上漆校訓「明智顯悲」,用唯識宗的邏輯看,那是「明平等智、顯同體悲」;我拍下了照片,把智和悲放在心底,但愈是放在心底,愈感沒能做到的愧疚。

這次老友飯局,我們談到了幾位舊同學,有人在加拿大車禍死了,有人在香港遇劫喪生,有人在醫院裏奮力抗癌,以前不可想像的人和事都陸續發生, 直到有一天,輪到自己,必然也成為舊同學口裏的哀傷話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