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文
主持了姜文和觀眾的交流,
拍了照片, 房祖明和周韻也來了.
姜文很敏銳, 我說電影很有拉丁美州的魔幻寫實味道,
他說, 中國的事情則是非常寫實魔幻.
後來, 我寫了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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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迷戀太陽
拍完<鬼子來了>, 姜文蟄伏了五年, 交出了<太陽照常升起>, 這是一張燦爛的成績單, 陽光之明媚, 絕不遜於十多年前令人驚艷的<陽光燦爛的日子>。
這部電影用的明星比以前都多, 而又都演得好。
房祖明就像<頭文字D>裡的周杰倫, 演技本來未算成熟, 但偏偏都演對了角色, 都是木訥的孩子, 眼睛小小的, 一個在黑夜的山路飛車, 一個在白晝的山路奔跑, 各自流露了一股純良的氣味。
但他也並非只是「演自己」那麼簡單, 他是下過苦功的。 姜文喜歡強迫演員體驗生活, 拍<鬼子來了>時, 他要求扮演日本兵的演員先接受三個月警訓, 練得身手敏捷了, 才准出現在鏡頭面前。 此回他下令房祖明到貴州住了整整一個月, 每天跟鄉下小孩子一起往山裡跑, 又要親自駕駛拖拉機, 轟轟轟地幾乎把全身骨頭都震散了; 房祖明不敢違命, 有耕耘便有收穫, 於是洗脫了城市男孩子的姐手姐腳, 演活了戲裡那個手長腳長的山間男孩的活躍角色。
在試片結束的座談會上, 我忍不住調侃他道, 你在戲裡有一場床戲啊, 怎麼姜文導演沒迫你連續做愛一個月, 練好演技?
他低頭笑笑, 一臉憨厚, 難免令人憶起<醉拳>時代的成龍。
至於黃秋生和陳沖, 前輩級人馬了, 戲份又不多, 當然駕輕就熟、舉重若輕。 黃秋生出場時彈結他唱情歌, 「美麗的梭羅河….我為你歌唱….」, 眯起一雙深邃的眼睛, 難得地浪漫瀟灑; 但當他說出那句廣東粗口「x你老母」, 立即變回徹徹底底的黃秋生, 風大雨大, 行走江湖, 天不怕也地不怕。
陳沖嘛, 幾乎不施脂粉, 因為演的是「徐娘」, 白短裙, 高跟鞋, 大屁股, 額頭幾乎刻著「官人我要」四個大字。 姜文的電影裡, 總有一個這樣或那樣的慾望女人, 她是他的燦爛陽光, 「太陽照常升起」, 大屁股也照常翹起。
然而最最令人動容的倒是那位迷戀黃秋生的女臨記。 她說一聽見他講粗口, 就「長大了, 知道什麼叫做幸福、被愛」。 生命畢竟能有容易的快樂, 而這, 正是姜文樂觀地迷戀太陽的理由。
2. 畢竟中年
拍<陽光燦爛的日子>時, 導演姜文卅歲, 蹲坐在屋頂的那個懵懂少年, 很難說不是他的自我反射; 少年迷惘, 少年執著, 所有少年人曾經有過的夢想與渴求, 姜文都拍出來了, 不管這樣的少年成長於東方或西方。
到了拍<太陽照常升起>, 宛若電影鏡頭一轉, 姜文行年已經四十有四, 中年的身影有了一些贅肉, 臉上有鬍子, 眼下有垂袋, 儘管仍是笑容滿面, 終究多了幾分千瘡百孔的味道, 像一條洗白了的牛仔衭, 無論如何狂野悅目, 舊, 仍然是看得出來的舊。
但舊有舊的好。至少已經懂得什麼叫做通達。 電影裡的他, 舉起獵槍射擊飛鳥, 堅持不殺幼禽, 並對孩子們敦敦善誘, 教之不可趁人之危, 少年姜文由聆聽者搖身變為訓誨者, 中年人的成熟, 出來了。
然而通達並不代表死寂, 因此, 在房祖明的挑釁下, 本已不把戴綠帽看成一回事的姜文仍是開了他忍住不開的槍; 中年人的心中, 熱度再低, 仍有一團火。
整部片子其實就在這樣的起伏裡開展節奏, 女人瘋了又好、好了再瘋; 男人怒了又恕、恕了再怒; 孩子生了會老、老了再生, 生命的喜怒哀樂表面看來像戲末那列火車, 嗚嗚地往前衝去不會停步, 骨子裡, 卻似太陽般升了又沉、沉了再升。 一切都會循環,生命就是最原始的環保。
請注意片末那場戲, 女主角站在火車頂, 抱著嬰兒高喊, 孩子一笑, 太陽就出來了。 那嬰兒, 在戲外, 真的是姜文和周韻的嬰兒, 如果<陽光燦爛的日子>只是導演的自我側影, 這齣戲便必是他的對鏡直白了。 別擔心, 如同聖經所言, 一代人走了, 一代人又來了, 是的, 天旋地轉, 太陽仍必升起; 姜文耗用了一百廿分鐘的菲林, 出動了一家三口, 聲嘶力竭地, 想說的就是這個尋常卻動人的小道理。
<陽光燦爛的日子>和<鬼子來了>都曾被觀眾抱怨「看不懂」, 這齣<太陽照常升起>雖然略帶魔幻寫實的拉美味道, 卻仍非常「言志」, 主旨明明白白寫在戲裡, 是非常容易接近的姜文; 當一個人有了一些年紀, 據說會變得比較平易近人, 姜導演顯然不是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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