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0.2007

記憶與失憶



找出一百本書捐獻以支持「漂書行動」,堆放在客廳一角,等待香港電台派人來取,而竟忘了,先替它們拍張留念照片;回家後看見書被搬走,也只是淡然聳肩,哦,沒有了?好吧,沒有了。

忘記拍照或許已有隱喻。或許因為感情不夠,或許因為已無感情,總之是不會過於捨不得。我猜理由之一是近年習慣在網絡買書,每回上網,按按按,click click click,過幾天便會有人送來一大堆書,拆開包裹,看著每本書的封面,隱隱然覺得陌生,或許因為買得過於容易,安坐家中,移動滑鼠,隨手按鍵,不像親往書店般在人與書之間投注了額外的感情。

真的啊我幾乎能對以往在書店買回的每一本書都說出一些特別的思慮。哪本書在哪間書店買回,它們當初站在書架上的樣子,看它三秒,抽出來翻翻,想了一下,好,買它,把它帶回家,即使後來沒空讀完或根本沒讀半頁,依然覺得跟它親,它是我親手帶回來的,我對它有「責任」。有了一些年紀,往事便愈久愈清晰。最近去台北一趟,在老房子內瀏覽大學時代買的書,亦是,記得每一本的出處來源,其中有幾本,例如高希均的《經濟學的世界》和詹宏志的《創意人》,我記得都是在新生南路上的桂冠書店買的,而且記得把手伸進褲袋、把鈔票掏出來時的興奮和肉赤。

對,還有鹿橋那本舊版的《未央歌》,是我在重慶南路的老商務買的。在搭巴士返回台大校園的車程上,緊緊抱著它,搖晃著,睡著了;醒來張眼,看它在懷裏,恍恍惚惚,還以為自己身在抗戰時的西南聯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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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頭腦也愈來愈不靈光了。兩個月前有一天下午想找一段材料,寫的是一位十多歲的女孩子跟父親鬥嘴,父親憤而把家中書架全部推倒,道,自小給你讀這麼多哲學書籍,你卻變得偏執愛辯,這些鬼書,害了你;明明記得在某書某頁讀過,歷歷在目,偏偏記不起書名和作者,坐在書房,抬頭仰望一排排的書架,書本皆似對我裝鬼臉,嘲笑我,調戲我。

我急得滿頭大汗。直至今天我仍記不起材料出處。非常挫敗。

遂決定重新開始撰寫讀書筆記。天不助,唯有自助,還能怎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