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8.2006

落場


羅拔艾特曼去世了。

八十一歲的老人,當然隨時會和這個世界微笑道別,可是,老人有好幾種,像他這種在最後一分鐘都還可以給觀眾一些故事一點震動的藝術家,一如老了的伍迪艾倫、黑澤明,你總會覺得,那珍藏在他們不平凡腦袋的一顆顆如星的寶石,就隨著他們肉體的死去,而深埋於死亡之海底,如一箱箱的寶藏,沒了鎖匙,無人再可打開, 上面佈滿苔綠的植物,那,是精神與肉身最背離的一種嘲弄。
而那部被改俗了中文譯名的最後作品, 聽說是艾特曼改變風格的溫情嚐試;本來想去看的,卻沒看。生命老是錯過,日子老是這樣的恥笑你的輕忽。非常之懊喪。

去年最後一次在奧斯卡看到他領終身成就獎, 還不言老的正在拍另一部新片。 老演導買少見少,他那些大堆頭大明星的佈局可不是只有噱頭,那如數學方程式般的構築著一些人心百態,精密到你以為這老人家近乎神, 也冷肅到令你不得不要說:羅拔先生,不要那麼的無情無義好吧!稍微給些溫暖好吧!
但在羅拔先生或許多人身上,你就千萬不要有這樣的奢求。他是智者,非仁者。 但一個智者所給的,若你收得到,夠你用的了。

說到老,想到有次無意間看到羅拔烈福和保羅紐曼的採訪。 兩個老男人合拍一張照,保羅巍巍顫顫的從上椅上起身,嘟嚷的說,我總覺得像我們這麼老的人,是不適宜在再鏡頭前的。羅拔倒是自在的,一副「老到一個地步,就再也沒什麼可以影響到我了」的豁達。 那兩人一起站著,哦,輪廓其實還都跟少年時代相似, 兩人都有一對我見過最湛藍深遂的眼睛,有些邪邪的笑,老以為他有一肚子壞主意,但又只是頑童那種小奸小壞。
訪問裡, 保羅透露了幾分不許人間見白頭的憂鬱, 羅拔的姿態則是既來之則安之, 而且懂得安慰老友, 「不管怎樣,我們的任務即將完成」。 於是你不由的,願意相信,他再怎麼老,都是個明星。

  兩個老男人在鏡頭上,就如釣魚郎把那垂竿拉起,那觀眾們啊,被拉啊拉的,拉回的是一籮筐不忍睹的笑聲與眼淚,不可承受的記憶與青春記事。
都是,這樣的,如在冰地滑行,速度太快,你還來不及享受到青春的快感,就已經昏眩的要暫停一下,因為,已經夠鐘,落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