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3.2007

命運的臉容


在仍是「病態賭徒」的年頭裡, 經常喜歡玩一個無聊的遊戲: 偷偷摸摸地走進葡京的貴賓廳, 站著, 觀察一些身穿或黑灰或墨綠西裝的男人如何在賭桌上跟生命博殺。

許多大陸男人都慣穿黑灰或墨綠西裝, 不是嗎? 而且通常蓬頭垢臉, 兩撮鼻毛外露, 一副黃牙橫列, 食指和中指之間一天至少有十個鐘頭夾著香煙, 當他們開口說話, 那股蒜味令你忽然非常懷念沙士時期的口罩。
喜歡看這些男人賭錢, 不僅因為自己當時是「病態賭徒」, 也由於有著幸災樂禍的「心理變態」, 忍不住邊看邊想像他們輸錢後的慘況。

在我的想像中, 他們應是內地有權有勢的小領導, 不知從何處的小金庫搞來鉅款, 坐在賭桌旁, 企圖借艇割禾, 滿足無止境的廝殺欲念。 貴賓廳的注碼當然驚人, 每局十萬、廿萬、卅萬, 每個籌碼或象徵著中國的「盛世」或代表了官場的貪腐, 總之都是許多大陸農民窮盡一生都難以賺到的金額, 當荷官把撲克牌派到男人手裡, 他們低著頭、瞇著眼, 用盡吃奶之力把紙牌捏得又破又皺, 並且口裡不斷喊著「頂!」、「吹!」之類的賭博行話, 彷彿根本在派牌剎那已成定局的點數將因他們的努力程度而有所突變。 這其實是在試探命運, 也是人類在命運面前的自大狂發作。

好了, 無論贏輸, 分了勝負, 雙方都把已被扭成彎曲的撲克牌猛力扔到桌上, 也必都附送一句髒話或讚嘆。 這倒是認了命, 明白生死有定、天意難違。
這時候我便再度發揮想像力: 這些輸乾輸淨的小領導, 說不定回到鄉下縣市會因沒法交數而東窗事發, 唯一的辦法是再搞多一些不義之財, 再來葡京跟命運搏鬥, 搏輸了, 唯有走路或坐牢, 甚至不無可能被判死刑槍斃。 某年某月站在刑場, 面對高舉瞄準的槍嘴, 他們或會感嘆, 唉, 如果當天拿到手的是一隻 A屎而不是二仔, 生命光景將是何等有異。

長長的生命至此被化約為一張撲克牌。 命運之神絕非 faceless; 他就是牌上的點數, 點數有多大, 他的臉龐就有多寬。
在賭桌上, 我們跟命運直接相遇, 或許, 這正是賭博令人上癮的快感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