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3.2007

傷城



在室內禁煙條例落實前兩天, 找了一個時間, 找了一間餐廳, 與梁文道坐下來, 像舉行某種認真的悼念儀式一樣, 一起抽煙。

「兄弟, 這應該是我們一起抽的最後一根煙了。」 我說。
他瞇著眼睛捲著煙絲, 弄好後, 把煙遞給我; 多少年了, 我總是捲得不好, 所以每當一起抽煙, 我總是倚老賣老地要他代勞。 我捲的煙非常鬆散, 抽起來像是加了水的可樂, 他是老手了, 捲的煙很紮實, 一如他的腦袋, 抽起來便特別來勁, 像灌進一杯濃烈的威士忌。
他替自己也捲好一支煙, 點火後, 慢條斯理地說, 我可沒有要戒煙啊, 管他怎樣禁, 我仍會抽下去, 你寫文章叫我搞一個街頭抽煙集會, 我本來真的有此打算呢, 但太忙, 來不及搞了, 只能過兩個月編一本書, 請抽煙的朋友們寫文章談感受。怎樣, 有空嗎? 你也給我寫一篇吧。

「求之不得。」我道。「雖然我要戒煙了, 但煙是老朋友, 寫點紀念文字也是應該的。」
梁文道立即被煙嗆得咳嗽, 定過神後, 笑說: 「戒煙? 我不是聽你說過好多次戒煙嗎?」
「是啊, 戒煙是這麼好玩的事情, 我上了戒煙的癮, 所以才戒不掉煙。」既然被這死仔調侃, 我索性進一步自嘲。 「但這一次, 真的要戒了, 近兩年感覺到身體很差, 做人嘛, 要量力而為。」

說著談著, 又扯到了多年前在尖沙嘴看<古惑仔>午夜場的咸豐舊事, 那個夜裡, 在戲院邊看電影邊抽煙, 反正九成觀眾都是真正的古惑仔, 煙霧瀰漫, 誰都不敢去管。多麼囂張跋扈。 散場後, 兩人到茶餐廳繼續吹水, 照例又是一根接一根地燃點生命, 而話題好像是跟福柯和哈伯瑪斯有關, 所以梁文道笑說, 我們可能是這間茶餐廳有史以來最悶蛋的兩個客人。

飛揚的歲月畢竟終結, 連茶餐廳都禁煙, 這世界變得不可謂不急, 午夜坐於其中飲咸檸七和抽煙和講粗口和探究社會主義未來的光景再難重現, 這也算是某類男人的「集體回憶」, 感情之濃之重, 不遜於天星鐘樓。

興之所至, 用手機拍了一張照片, 表情故作憂傷, 笑稱這是醜版傷城。 按熄了煙屁股, 推出離開, 兩個男人, 就這樣選擇了兩條不同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