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瑪
這個夏天是怎麼回事啊怎麼一口氣來了一堆這麼令人沮喪的消息。
六月底是楊德昌走了,七月底是英瑪褒曼走了,當你還來不及消化前一段回憶卻即被迫迎接下一段回憶,在記憶的片段與片段之間,你回到了台北,羅斯福路,辛亥路,新生南路,公館,汀洲街,廈門街,像遊魂一樣你在大街小巷裏飄浮遊蕩,似在尋找一些什麼,卻又似在躲避一些什麼。
敢情是昔年的觀影震撼仍然殘留心頭揮之不去。那年頭看完了楊德昌的《海灘的一天》,恍如天地初開明白了電影可以不止於邵氏國泰嘉禾新藝城,夜涼如水,跟女朋友坐在校園的陰暗處竟然忘記了擁抱接吻而只是發呆癡想,如果有一天自己能做導演而能夠拍出這樣的電影,該有多好。
至於那令人懷疑身邊所有的人包括自己都是恐怖分子的《恐怖分子》,已經忘了看過多少遍而仍喜再看再看又再看,冷冽的槍聲,空惘的眼神,那年頭的戲院冷氣不強但不知何故坐在戲院裏就總是不寒而慄。離開戲院,駕電單車從羅斯福路一段狂到羅斯福路五段似想把自己衝撞個支離破碎。那年頭駕電單車不必戴頭盔而我甚至駕了四年仍沒考牌,混亂的國度胡混的歲月只要我喜歡沒有什麼不可以。
好了,褒曼先生,我也曾為你耗費了不少夜晚窩縮在MTV 的黑暗角落,用薄薄的一百元新台幣租一盒厚厚的錄影帶,然後坐在一個小小的房間近距離貼看窄窄的電影屏幕, 第七封印, 野草莓, 處女之泉,穿過黑暗的玻璃,像朝聖一樣努力從你炮製的黑白光影裏找尋關乎生命的啟示;死神,上帝,我的身體像被撕裂般分成兩半各自分道揚鑣。
離開MTV,眼前世界盡變黑白,恍兮惚兮,回到新店溪旁的居所,幾乎寫滿了整本日記簿,但仍似有許多許多話語寫不出來。而許多許多年以後早已忘記當時到底想寫什麼或寫了什麼,只記得曾有一次在家重看《第七封印》DVD,電影播映不到十五分鐘我已呼呼進入夢鄉,生活太累了累得我已懶得再去說什麼。
唯一能說的是,告訴小女孩,世上曾有這樣的好導演留下這樣的好作品,待你長大,他們勢將為你帶來許多許多美好的觀影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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