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8.2006

師傅


高信疆先生來了香港兩天,
陪他到處見朋友, 喝咖啡.
九七年, 他打電話到台北把我找回香港,
晚上接了電話, 翌晨我便攜著行李回來,
開展我的編輯生涯.
受台灣的文化氛圍滋養的我,
拒絕不了高先生的誘惑.
回想當夜, 如果接不到那通電話,
今天的我可能已在台灣某間大學擔任副教授之類.


他讓我看見什麼是大氣魄.
他離開報社時, 我故作輕鬆地說"打工而已, 沒什麼大不了",
他很不以為然地回答, "家輝, 不是打工, 我是覺得能夠做到一些
有意義的事情才投入工作. 性格不決定命運, 理想才決定命運."

他目前住在北京, 每天幾次長途電話陪在台北的太太唸聖經.
他說, 你愛這個人, 便要讓她高興. 更何況她陪你吃了這麼多苦.

這是去年到北京聽李敖演講時拍的照片.
他是將軍, 永遠的將軍.

tom


這樣的文字亦不能發見於內地報紙,
說是跟宗教有關.
上帝啊, 我寫的只是男女, 以及欲念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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湯告魯斯

湯告魯斯在<不可能的任務>裡闖入梵諦岡, 身穿黑袍, 偽裝了十分鐘神父。 如此俊朗的一張臉孔出現於神聖之地, 罪過罪過, 總難避免令人有了額外的遐想。

在清靈的殿堂裡, 在神明的大愛面前, 本來應該人人平等, 毋須有俊醜之分。 可是, 人之為人, 先不管賢愚賤不肖之間確有差別, 僅以臉上的五官分佈而言, 皮相外露, 肉眼所見, 偏偏有著細微但明顯的高低距離。 若有神職人員長相如湯告魯斯, 站在神壇之上宣教傳道, 教友聽著看著, 說不定會在心裡替他編織起這樣那樣的動人故事。

君本俊郎, 緣何堅守貞潔? 遠從亞洲前來義大利搶購名牌袋, 順道參觀梵諦岡, 順道坐下把聽道當作旅遊娛樂節目的女遊客或會暗暗生起連串問號。 她會忍不住猜測, 世上有沒有可能出現一位風華絕代女子讓他動了凡心, 擱下聖經, 換下長袍, 在月黑風高的夜裡踏出梵諦岡的冰冷大理石樓梯, 重返羅馬古城的橫街窄巷, 找一間熱鬧喧嘩的小酒館, 捧起酒杯, 叼咬雪茄, 心急如焚地等待女子前來與他共擁抱起舞?

更重要的是, 這位女子有沒有可能就是自己? 是的, 一定有可能, 只有把故事限制為自己的腦海幻想, 世上便沒有不可能的事情。 三分鐘後, 眼前這位俊俏神父將餵聖餐, 我可以冒充教徒趨前領受, 他放進我舌尖的, 將不是象徵天父肉身之餅而是一張寫了暗語的字條, 明天午後三點, 他將入城, 他約我在圓形廣場內從下往上數的第二排旁的石椅上碰面, 千載濃情, 困獸之鬥, 這是一段連上帝也會妒忌的爆熱情緣。

僅憑遙距想像, 亞洲女子已經把自己感動得熱淚盈腔, 遠遠再望一眼神父如希臘雕像般的五官, 這便成為令她終身難忘的羅馬假期。

咳, 至於神壇下的長椅上, 必另有一些另類遊客情難自禁地想像另一些另類緋紅故事。 梵諦岡暗角處處, 密室、地道、閣樓, 每個隱密的空間皆可成為貞潔崩壞的理想場地。 情色在此應該止步, 但愈是禁絕, 愈易令人有偷雞摸狗的犯罪快感, 湯告魯斯式的五官有如撒旦的誘惑化身, 他是地獄煉火前的一杯紅酒, 醇香醉人, 令你感覺喉嚨乾涸, 很想拋開一切, 跨界越軌, 把它一口灌進胃內。

如果湯告魯斯當了神父, 如果有神父像湯告魯斯, 聖壇之下, 必多出了許多修女。

腳步


原來已經個多星期沒更新網誌了,
恐怕是生活腳步走得太急亂,
亂得沒時間沉澱和表達自己的感覺.
像掉進水裡, 不斷掙扎讓鼻子露出水面以求呼吸,
能撐多久便多久, 便很心滿意足.
想起收藏了廿多年的一張胡適書卡,
真慚愧.

楊牧




讀楊牧的書, 總想起他那冷峻的臉.
冷峻不是冷漠. 冷漠是沒有感覺,
冷峻則是不讓感覺輕易流出.
冷峻是把感覺鎖在心底, 像煮老火湯,
蘊釀好久, 才把最菁華的字句表達出來.

楊牧新書<介殼蟲>收錄了四十多首詩作,
其中有寫於去年的<失題>, 末段是這樣說的

他知道
有人在對岸冥默坐著: 秋的焦點。現在輪到
迷失的思想, 獨自, 撞擊發光
遙遠那邊確實有一個未完的故事
沒有發展好的情節---
縱使來生再見
也不可能重寫

十年前他寫過<前生>, 末段說的則是

這已經約定, 前生, 當我們行過
一片意興風發, 蒼茫的香蕉林
怎樣我就說無所謂容許不容雪Q像---逢到秋來轉涼的天氣
一把黑傘勢必滴水到我的胸襟
她那裡信守地站立, 背對無限
璀璨欲曙天, 舉手拂拭眼角
不讓淚掉下, 掉到我不再跳動的心


其實前世也好, 來生也罷,
都比不上此時的一個擁抱以及相擁時的體溫和暖.
這才是永恆的真實.

angel of the annunciation


手機響起, 又是內地報紙編輯來電,
又是很不好意思地說要斫文章.
她說, 中宣部直接下令全國, ?文西話題全部要避開.
中國與梵諦岡吵架, 就是如此.
所以, 我寫的一些文字, 當然見不光.
貼在這裡, 這是其中一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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達文西的陽具

香港人什麼時候開始對「達文西」這個名字感興趣?

恐怕是看了周星馳的電影。 多年前, 在<國產特務零零漆>裡, 有一個角色就叫做達文西, 由羅家英主演, 專門發明整古作怪的特務武器, 周星馳被他弄到哭笑不得, 拉長聲調, 大喊一句「文---西, 你又搞邊科呀?」, 贏得滿堂笑聲。

這個角色, 看似侮辱了「畫聖」達文西, 但又湊巧地傳達了達文西的真精神,出生於十五世紀的里奧納度確實十八般武藝樣樣皆能, 既是藝術家, 亦是發明家, 更是個自由遊走在男女雙身之間的享樂主義者。由於思想太急速太前衛,活在他的年代, 經常突然想出鬼主意的達文西可能亦曾被人猛喝過一聲, 你又搞邊科呀, 文---西?

文西譯自 Vinci, 本來是個村落名字, 距離佛羅倫斯大約六十英里, Leonardo Da Vinci 其實可被理解為「來自文西村的里奧納度」, 有如今天慣說的「牛頭角順嫂」或「尖沙嘴 Jimmy 仔」, 都是人以地榮、地以人貴。
達文西出生於一四五二年, 時辰八字是四月十五日凌晨三點, 特區玄學家們大可開盤推算, 讓大家見識一下中國的傳統命相是否放諸歐美而皆準。

特區學校有藝術課, 講解達文西作品, 毫無例外以「最後的晚餐」和「蒙娜麗莎」作為範例。 其實, 欲想從第一秒鐘即抓住學生的研究興趣, 不妨從達文西畫於晚年的「肉身天使」談起。 那是一張碳筆素描, 畫中人的臉孔清秀俊麗, 六分似女, 四分像男; 露出一丘微隆的胸脯, 應該是 A cup, 反正絕對沒打過 PAAG。 最特別的是腰部以下隱隱勃起一根雄偉的陽具, 四十五度向人間敬禮, 卻又似?首一樣刺向人間的虛偽道德標準。

美術老師大可像撐竿跳一樣, 用這根陽具作為一個跳躍的支點, 引導學生回溯了解畫家對於情慾的遊移態度, 以及這種態度如何以這樣或那樣的形式流露於藝術內。 達文西一輩子與美男遊治, 從沒把世俗的性別界線看在眼內。 畫最後的晚餐時, 四十三歲; 畫蒙娜麗莎時, 五十一歲, 皆把陰陽特質巧妙融合。 到了畫肉身天使, 達文西大約六十一歲, 距死亡僅六年之近, 索性直接把兩性同體銘印於畫紙之上, 無所避諱, 簡直是一張公告天下的理想宣言。

肉身天使幾乎是達文西的遺作。 偉大的藝術家留下的一根昂首吐舌的陽具, 足讓我們陪著亢奮了整整五個世紀。

5.21.2006

安那其





一九六八
數字正確的排列成
火紅的革命與黃金的激情
安那其在蔓延
於政治於主義於人生乃至愛情

光滑緊緻的肌膚多愛這個名詞
我們擊碎所有的建構
雖然我們還未想好藍圖
我們用三角方巾捂著嘴巴
並把汽油彈投向我們的過往
煙塵與燃油發出熊熊火光

他們多愛安那其
在二十歲的時候
在法國
他們作愛並撕毀身份証他們奔跑並在電影院中握著彼此的手
我們多愛安那其
雖然仍不知在廢墟裡
會不會有一株小草悄悄的長成
但我們的信仰
是高貴而不能置疑的

之後我們在地鐵相遇
”那麼,安那其還好吧”,我問
他苦笑著
”除了感情
我再也不是安那其的信奉者
理想真理以致所有自由美麗的主義它們唾棄我”

哦除了感情
我拍拍他的肩
有隻黑色的貓在車廂的把手上靜立碧綠的眼珠像地中海最底層的顏色

哦除了安那其
我揮揮手
背離我的朋友愛人信仰和一隻貓
車門開時硝煙的味道彌漫
有人擲了一顆汽油彈

哦再見再見安那其
我已經不是那個一九六八站在警察部隊前的怒目相向那個人
我小心翼翼的跨過前頭的屍體
虛偽的說聲
”對不起”

5.20.2006

莫言


開始讀莫言的長篇"生死疲勞",
好厚的書, 但翻開便難停手.
照例先看後記, 他說把方言寫進文章,
不應限於用在對話. 若能把方言寫成敘述語,
才是對中文活化的最大功德.
後記說要替長篇小說爭回尊嚴,
說得真好.

小說寫得很活, 不斷穿插莫言自己的其他小說引述,
很有希治閣把自己拍進電影內的味道.
生死疲勞, 書名便很哀怨.

5.17.2006

出賣


如果我活在文革年代,
必是紅衛兵,
因為我好管閒事, 自以為有正義感.

但我又必是一位很快便出賣朋友的紅衛兵,
因為我抵抗不了誘惑和痛苦,
很容易便供出一切以求快樂.

記得在台灣受軍訓時, 我對排長說過,
萬一戰爭被俘, 敵軍不必打我, 不必刑求,
只要不准我吃完飯後吃水果,
我便願意供出所有軍情, 甚至答應賣國.

我基本上是個, 必須承認, 沒用的窩囊癈.

5.14.2006

北大校友會


這張郵票, 我在北京買到了.
也買了胡適和孫中山的,
也有幾張希特拉德國年代的,
沒錢的時候, 會在 ebay 上出賣.

日前到北京大學香港校友會演講,
有一位先生特地從廣州坐車來聽,
盛情可感, 我是衷心多謝得無以言謝.
這麼天氣美好的周末,
真是緣份.

聽眾大多是六十歲以上的老先生和老太太們, 都仍熱血沸騰, 對於國是.
其中一位曾任北大副校長, 是愛因斯坦的學生.
張鑫教授也在座. 年輕時讀他不少政論文章, 風骨錚錚.

5.09.2006

手稿


匆匆去台北廿四小時,
與楊照吃了一頓午飯,
談編輯的 case, 談個人的生活,
當然也談他的寫作.
每天寫小說仍是他的最大寄託,
他隨身帶書包, 書包內隨時放著稿紙,
走到哪裡寫哪裡.

台灣男文化人, 不管多大年紀, 都愛用布書包.
楊照, 楊澤, 張大春, 詹宏志....無一例外.
那是純良的心的反映吧?

5.08.2006

長貴


有緣與廖啟智合作於電視節目,
"我們都是父母", 閒話家常, 悲喜隨性.

在我年代長大的人, 忘不了三場電視劇殺人鏡頭.
一是狂潮中的狄波拉殺周潤發.
二是上海灘裡的周潤發遇刺.
三是上海灘續集最尾處, 呂良偉欲殺廖啟智,
廖啟智扭曲了臉容, 要求呂良偉還他包子.
呂良偉右手握槍, 左手從背後拿出兩個包子,
扔給他, 然後開槍.

今天對廖啟智說回此事,
他亦說這幕戲是他最難忘的演出.